根在舅家
文图/张弘
每个人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的娘家就是舅家,因此,每个人的根都在舅家。
“脚抬高,手抓牢,
掉下来就给舅家跑。
舅婆问娃干啥来,
娃从秋上掉下来。”
“罗~罗,面~面,
舅家去,吃啥饭?
杀公鸡,擀臊面,
一下吃咧两大碗。”
外甥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舅家。外甥到了舅家,比在自己家还优越。既有外公外婆的宠爱,又有舅舅的呵护,还能和表兄弟姐妹们一起做游戏。舅家是外甥儿时玩耍的乐园,避风的港湾,成长的保护伞。
我舅家在集贤村新城,是个大户人家。外公先娶了大外婆,大外婆生了大舅和二姨。我外婆生了四个舅舅和五个姨。孩子多了,年龄也就相差悬殊。我母亲为五,上有四个哥哥、四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母亲比二舅家的大表哥仅大七岁。六姨和五舅,与大表哥成了同龄人。我在我们九个兄弟姐妹中也是最小的,所以我只记得大姨、三姨、四舅、六姨和五舅,外公外婆与其他舅姨去世时我还没有出生。
舅家的事,母亲在世时也时常提起,那时自己还年轻,没有留意。现在只有禅定村六姨家的表哥王道敏记得的多些。表哥长我十七岁,与我是同行。表哥是语文教师,他的学识我是望尘莫及的。表哥是个有心之人,就连外公留下的手稿《竞盛堂札记》,他都精心地保存着。
外公龙浩,生于清光绪三年(1877年),字躍如,号登门。幼年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年少时授业于文林郎丙子科举人宫炳南。品学从优,入县学为廪膳生员。清末及民国时期曾在周至县府供职。外公一生以教书讲学为业,曾于望仙坪、宝相寺、宫家堡、余家村、光华小学等地学堂坐馆授徒,深得学生们爱戴。1946年底外公去世时,周至县县长左玉韬亲自为外公题写“教泽永被”匾额,八十六名学生联名敬献。
在姨和舅中,大姨是处事最有主见的人。外公虽然是个文化人,但在处理家务事中,远远不及自己的女儿。每每舅家有事,都要去集贤蔺家巷把大姨叫回去。只要大姨给舅家的炕上一坐,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二舅龙协麒(1900—1957年),满腹诗文,治家严谨,继承了外公的优良传统,解放前也曾执教多年。大表哥龙锦裳(1923—2002年),受外公的教诲,学业有成,解放前毕业于凤翔师范。上世纪六十到八十年代,一直担任中小学校长。他终生执教,桃李满天下。1996年元旦,在各界工作的历届四十余名学生给大表哥举行了隆重的祝寿赠匾仪式,“师德启后”光彩夺目。大表侄龙怀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曾担任宝鸡文理学院中文系党总支书记,成就卓著。主编的著作有《外国文学新编》、《世界文学历程》、《外国名著提要》等。其子女都是教师。从外公算起,二舅家这一门五世从教。
四舅龙协夔济世行医,喜好弹三弦。二表哥(排行)龙汉清上世纪五十年代也从教,三年困难时期被迫离开教坛。
舅家的长辈,我承受教诲最多的是五舅龙协骊(1922—1980年)。
听母亲说,外公当年在外教书时,把我父亲、五舅和二舅家大表哥都带着。由于家境所迫,父亲中途辍学了。五舅后来上了三原南郊中学,大表哥上了凤翔师范。
五舅在舅和姨中年龄最小,但他知识渊博,十八岁就开始任教。1942年因抗日战争影响,光华小学由周至县城迁至集贤村东庙,应校长李文华之聘,五舅与外公同在该校任教。五舅负责教学生,外公负责培训老师。五舅在光华小学任教期间,户县名师吕赞襄从此路过讨水喝,对五舅写的文章很赏识。于是,推荐五舅入户县化羊庙省立师范就读。五舅解放后曾在焦镇小学、豆村小学、终南小学、六曲小学、殿镇小学任教。1962年自然灾害期间,五舅响应国家号召退职归田。
五舅在校工作期间利用业余时间专研医学,离职后济世行医。五舅擅长中草药疗法,他的针灸拔罐,远近闻名。因看病济贫,深得马召、楼观、集贤、九峰、尚村等地乡民的赞誉。
五舅除了行医,还热爱文艺。他不但能排戏,还能唱戏。无论是秦腔,还是眉户,五舅皆能登台献艺。五舅唱的小曲《张良卖布》,唱腔比现在的专业演员接地气,特别幽默风趣。但见五舅唱戏,观众就会爆满。五舅还喜欢说书。我家逢年过节待客的时候,五舅一来,就被大家围在炕上说书。不到饭点不收过。
五舅为人旷达,乐于助人。无论是邻居乡党,还是亲朋好友,大到红白喜事,小到说事了非,没有五舅不出面主事的。五舅还经常给人牵线说媒。五舅的嘉言懿行,赢得十里八村的称颂。
1978年正月我伯父去世的时候,五舅替我们弟兄写了一篇祭文,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成为我一生受用的范文。
《追悼词》
先父生前性温良,为守家业日夜忙。
耕耘犁田勤垄亩,戴月披星走他乡。
茹苦含辛理家务,省吃俭用度时光。
青年从军干革命,解放家乡保国防。
炊事工作不辞苦,但愿同志饭菜香。
杀敌立功得奖状,奋不顾身受表扬。
热爱集体勤劳动,抚育子女最慈祥。
年老心红学大寨,寿高七旬体犹康。
劳累过度染重病,寿终正寝实悲伤。
懿行明训常思念,慈恩永远不能忘。
1979年正月五舅家盖房立木的时候,五舅写了两副对联:
曲木成良材,安排得当;
旧貌换新颜,结实美观。
良匠技巧,立木端正;
乡亲热情,上梁平安。
五舅写的对联很合时宜。那时五舅家正是生活艰难的时候,一家大小九口人蜗居在一间半老房子里。盖新房是不得已而为之,木料都是凑凑活活,连一块砖都没有,六间房全是土木结构。
1980年南千户四月会,五舅在会上行医坐诊,看见我后,立马买了一大块甑糕,让我给我母亲带回去。谁知,那是多么珍贵的一次姐弟情义。到了八月,五舅就离我们而去。
五舅家有六个表兄弟,一个表姐。无论是吃国家饭,还是务农,各有千秋。从表姐表弟到表侄表侄女,八个人都从事教育工作。外公从事的事业,堪称后继有人。
岁月匆匆,从母亲手到现在,舅家这门亲戚已经走了八十六年了。长辈们早都过世了,年长的五个表哥也走了。由于自己在外地看孙子,好几年没有和表姊妹相聚了。2022年7月31日,在十表弟的倡导下,有幸与五舅家的表兄表姐表弟及六姨家的表兄欢聚一堂,共叙亲情。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我漂泊得有多远,无论我有没有时间去舅家门上,无论我年龄有多大,但我时刻记着,我的根永远在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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