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兔子
“你太牛了李念酒!哎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啊……噗哈哈哈”
赵梦姿一边重重拍着我的肩,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我脸垮下来,“有这么好笑吗?”
“咳,好吧也没那么搞笑”。赵梦姿咳了一声,绷了没一秒又开始爆笑。
我:“……”
赵梦姿笑得直跺脚,丝毫不理会我沉痛的脸:“你不知道,教官当时脸都黑了,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差点没上来哈哈哈!我就没见他这么吃过瘪。”
我无语半晌,痛心道:“你们难道都没看出来我这么做的目的吗?”
“不就是用告白打断他继续训人嘛,壮士义举!大家都知道啦。”说着,赵梦姿又咧开嘴。
“……”
我欲哭无泪,打断他继续训人是没错,告白是什么鬼啊!
沈裕,作为新生军训的教官,在军训开始三天内因为两件事闻名新生圈。第一,长得帅,第二,毒舌。
长得帅肉眼可见,沈裕眉目端正,一对狭长的凤眼,不做表情时显得很凌厉,笑的时候眼尾带出一抹轻佻。
至于毒舌嘛……谁被沈裕带过谁知道,非人的惩罚力度和一张不饶人的嘴听说都把男生训哭过。短短一周,沈裕的凶名已经传遍新生圈,而我,却作为一个终年脱离社交、对此一无所知的死宅,不幸地自己撞了上去……
军训后期是分方阵训练的,计算机学院被分到摆字方阵,摆字嘛……划水摸鱼也挺好的,但架不住本人突然抽风想在军训露露脸。于是,在队列教官来问有没有人想报名队列方阵时,我默默举起了手。
那位美女教官上下打量我一眼,有点犹豫:“你这身高好像不太够,有167吗?”
我心虚地抬了抬脚后跟,小声道:“166。”
美女教官又逡巡了一眼连队,没人肯再站出来了,这才勉强点点头:“也差不多吧……你先来试试。”
到队列连队后,看着队员们个顶个的高,我才知道自己这身高有多虚,直到发现跟我一样缩在角落的赵梦姿。没想到我俩不仅宿舍分在一起,跑来了队列方阵也同病相怜,顿时生出惺惺相惜的革命友情来。
“向右看——齐,向、前、看!”
人未至,声先闻,一众预选队员脚下飞速动作,排列整齐。
“哎,那两个最矮的,缩在里边干吗呢!队列不需要老鼠打洞哈,你俩站里边不觉得呼吸困难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沈裕,口令昂扬,眼神冷淡,看谁都像看垃圾。我跟赵梦姿从队伍最里边灰溜溜钻出来,站在他面前活像只小鸡仔。
他垂眸看了我俩一眼,说:“你们两个,往最左边去。哎,染一头绿的那个,你站排头。”
我满头黑线地站到了排头。有队员没忍住笑。
“笑什么笑,刚谁笑了?听口令,立正!蹲下!”
队伍一片哀嚎。我不幸的队列训练生活就这样开始。
其实我这个人吧,天生反骨,大多情况下反应迟钝,一身叛逆埋没在了呆滞的脑回路上。但偶尔,在长期饱受欺压,怨念越积越深后,也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令我午夜梦回尴尬到脚趾扣地的蠢事。
于是,在那个来到队列方阵后不知道第几天被摧残的下午,我就这样爆发了。
沈裕揪着我在的第一排练习定臂,连续几天的魔鬼训练已经让我浑身酸痛,定臂的手几次掉下去,沈裕向来得理不饶人的嘴就这样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羞辱”轰炸。
“把手臂定好了,别老往下掉,第一排本来就定得比旁人矮,要还定不住,怎么在队列待着啊?”
“也就五分钟的事儿,非得掉下去偷个懒儿。掉一次加一分钟——哎,好嘞,加一分钟,哎,两分钟。”
午后太阳不要命地释放着热量,隐忍的汗水从我的额头迅速滑落,顺着脖颈滚进胸膛,我的手臂用尽全力绷着,胳膊麻得发抖。
一只隐有力量的手止住了我手臂下落的趋势,沈裕支着一根手指拖住我的手腕,帮我定住,腕骨变得灼热。紧接着,他薄唇微动,如我所料开始奚落:
“哎哟,这手抖的,不知道的以为抖筛子呢。这要去食堂盛饭,学生不得投诉疯了?表情别这么痛苦,胳膊往上抬——呀,又掉了,再加一分钟……”
怎么会有人的嘴又碎又毒啊?
沈裕的嘴巴在我模糊的视角里张张合合,嗡鸣的蝉声鼓噪着我的耳膜,燥热的空气夺取着我仅剩无多的耐心,而沈裕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食堂阿姨盛饭的手、把定臂当修炼之类的屁话,我再也忍不住,不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
“报告!师哥你有女朋友吗!?”
想象中我的语气嘲讽又不屑,表达的意思人人都能意会:你嘴这么毒,肯定没女朋友吧?单身狗。
哪知道她们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用告白打断他。拜托了各位,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我不知道沈裕有没有领会到其中曲折,但我能看到他的脸色以肉眼乐见的速度飞快沉了下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定臂时间太短了是吧?再加十分钟。手抬高!你叫,李念酒是吧?”
他的眼睛冷冷地睨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看出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一肚子郁气顿时消弭,我心里暗笑,大仇得报,好像浑身都轻松了。我很有骨气地认罚,抬高手臂——
“啊!累死我了!”
回到宿舍我就摊在了床上,哀嚎着再也不愿起来。这时距离我跟沈裕“告白”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我们方阵就没一天放松过,这个可恶的沈裕居然敢公报私仇!
赵梦姿跟着我一块哀嚎,痛骂沈裕不是东西。安静不过半秒,她突然诈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瘸着腿趴到我耳边八卦:
“哎念酒,你那天真的就是想嘲讽他而已吗?你对他真没感觉?”
我痛苦地大叫起来:“赵梦姿你放过我吧!我赵念酒就算一辈子单身!被人耻笑!也不会看他沈裕一眼!”
2 可达鸭
网络媒体时代,消息的传递速度超乎我的想象,“告白”事件后没多久我的光辉事迹就被传遍了,日常接受同学钦佩目光洗礼的同时,还要忍受沈裕时不时的“打压”。
“腿短就迈大步,没看见自己比别人落后快半米了吗?”
“迈大步不是让你夸张得像唐老鸭……”
“李念酒,用余光标齐,眼睛不要乱飘……”
到了军训汇演前一天,队列方阵终于也练得像模像样,我自认动作已经练得相当完美,又想到很快就要脱离苦海,不由得乐上心头,回到宿舍就拉着赵梦姿去楼下补夜宵。
“就这么开心啊酒酒?”
“你不懂,阿姿。”我痛心疾首地捶胸口,然后高高举起右手,中二地大喊一声:“天下苦沈裕久矣!”
……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赵梦姿扑哧笑了一声,紧接着有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哦?那你这是要起兵造反了?”
我僵硬回头,正对上沈裕似笑非笑的凤眸。我扯了扯嘴角,挥挥手:“嗨,沈师哥,晚上好吖!”
沈裕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回了句:“晚上好。”
赵梦姿看看我又看看沈裕,冲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我跟酒酒先回去了啊,再见。”
“再见。”
“我靠我靠我靠!为什么沈裕会在我们宿舍区啊!为什么我们会大晚上在宿舍区遇见他啊啊啊!”回宿舍路上,我越想越痛苦,掐着赵梦姿胳膊发疯。
“哈?沈裕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啊,你不会还不知道我们学校的新生军训是由校国旗护卫队带的吧?我看你一直叫他师哥,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叫他师哥是因为看他资料卡写的我们学校,还以为是从我们学校毕业后参军了,想着叫师哥亲切些,谁知道他居然还是在校的亲师哥啊!
“你们都知道这件事吗?”
“也不是全知道吧,前期消息一直是瞒着的,这两天才慢慢放出来的消息,为了给国旗护卫队招新队员嘛,能带军训哎,多酷啊!对了,你想参加国护选拔吗?”
“真进去了岂不是意味着可以去训练下一届新生?”
“对啊,平时还要升旗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说到底就是一个校级组织,就是规矩严一些。你要是想参加,咱俩就一起去。”
“嗯……我考虑考虑。”我有点犹豫,参加选拔的话不就要继续被沈裕训了吗!一边想着,我打开了万年不看的校表白墙。
“我靠,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沈裕有魅力跟沈裕告白啊?还不止一个!”
“哈?拜托,李念酒同学,沈裕可是我们系每年军训都要上榜的风云人物,也就你个木脑袋整天嗤之以鼻了好吧。”
是……吗?难道是我有偏见了?
好吧,其实之后相处下来,能感觉得出沈裕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落到实处的惩罚每次都被他找别的借口抵消掉了,而且我现在也并不确定沈裕之所以那么毒舌,到底是真想损人还是在转移我们注意力,好让训练没那么无聊。
犹记得有次训练我痛经没敢请假,还是他先看见我面色如纸过来要我去休息的。虽然语气很欠。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他脸色比我还臭,说:“生病了就去休息,在这硬撑着反而拉低效率。”
哎这人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呢!
“……酒酒?”赵梦姿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从神游里回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看得我直发毛。”
“啊?哦不好意思啊。”我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
说起来我这人有个坏习惯,就是常常无意识地盯着人看,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但我猜应该挺死鱼眼的……
完蛋,不知道我还这样盯过多少人……不会把我当变态吧?我抓狂了一阵,下定决心改正这个坏毛病。
3 鹌鹑
我最终还是和赵梦姿一起报名了国旗护卫队的选拔。
军训汇演那天,队列方阵出场前,沈裕过来问我要不要参加国旗护卫队选拔,说我在队列训练过,动作基础肯定比别的方阵出来的要好,应该会比别人轻松些。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毕竟我昨晚才刚得罪过他,现在好心来邀请我,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挖坑。我谨慎且怀疑地看他一眼,问:“为什么?”
沈裕难得没有出言讥讽我,而是抬眼看向操场旗台上高高飘扬的国旗,脸上露出郑重而神往的表情,那是我从没在他那见过的神采。他说:“你不觉得能够守护并升起这面国旗是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吗?”
我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抹鲜红在湛蓝的天际自由地飞扬,我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冲动的豪情,于是就这样决定加入了。
初筛还是看身高,女生167以上,量身高的那天我故技重施,悄悄踮了踮脚,166勉强通过。其实身高这方面卡得并不刻板,只要不是太离谱都是可以试一试的,那天来我们连队选人的美女师姐说,进国旗护卫队主要还是看决心和毅力。
美女师姐叫付柔,跟赵梦姿和沈裕一样,都是哲学系的。
没想到我一计算机系理工直女,居然跟哲学绕不开了,也是怪事。
国旗护卫队的选拔远比我想象的要难得多,在不耽误正常专业学习的前提下,空余时间基本都贡献给了选拔训练,属于是又累又苦,很多时候定臂定腿定到生无可恋时,也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每过一轮选拔,离目标更进一步的喜悦又会把退堂鼓打消。
到第四轮选拔训练,能参与选拔的人数已经从最开始的400多人筛到了75人,到现在这个阶段,选拔成员和负责选拔的队长、副队已经很熟悉了。
其实抛去身份,说到底我们都是一群差不多大的学生,残酷的选拔训练和独特的团建游戏把不同专业的我们紧紧绑在一起,渐渐生出了共患难的革命友情。
但也不是所有人关系都会慢慢变好,就比如我吧,我这人对别人绵里藏针的话术很敏感,一般别人起个话头,我就差不多能把对方的目的猜个差不多了。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对方还在继续用话术刺探的话,我会越来越不耐烦,说不清什么时候嘴比脑子快了一步,一句“你想表达什么”就直接把对方堵死了。
其实我的本意不过是让对方有话直说,但耐不住有人天生自认外交家,从没在话术上碰过壁,所以自信专断,以至于我一句话直截了当打过去,她就觉得下不来台了。
林悦英好像就是这样被我得罪的。
我在原地站着军姿,目不斜视,开始我并没认出她是谁,直到余光里看到她走到我正前,她穿着队伍制服,皱眉打量我。
我诧异:这个师姐居然也是负责选拔的吗?
突然,她上前来,斜了我一眼,扬起声音问:“你哪个系的?你身高够吗?”
话音刚落我听见有人短促笑了声。是沈裕那个老狗。我在心里狠狠给他记了一笔。
“这都第四轮选拔了,怎么还有身高不够的啊?”她又厉声发难。
我这才意识到她来意不善。
我净身高165,穿上鞋子勉强够167,之前的训练并没有人提过质疑,现在这样显然是要我难堪。但我到底还是理亏,只好闷声不语。
“悦英,有质疑等解散后再说,现在是训练时间。”付柔严肃道。
“林主任早先就说过,身高不是硬性要求。我记得你不需要值班,怎么有空过来了?”沈裕也走了过来,冷声道。
“队长——”林悦英蹙起眉叫了沈裕一声,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好了,别瞟了,继续训练!”
晚间,我和赵梦姿结伴去操场晚训,在路上边走边问:“我不记得她带过军训啊,在今天之前,选拔训练也没见她带过,她也是国旗护卫队的吗?”
“军训这个,是可以申请不带的啊。我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恐怕真是队里的人。啧,没想到沈裕也是会维护人的啊,笑死我了。”
她说的是下午沈裕帮我说话那事,我倒不以为意,毕竟这么久相处下来,我们勉强也算个朋友了,帮忙说句话也没什么,况且我本来也没违规。不过看在他帮我说话的份上,旧账就勉为其难划掉吧。
到训练场地后,成员已经自觉分成了小分队,各自在队长、副队指导下练习动作。我看了一遭,就沈裕和林悦英那还有位置,果断跑去沈裕那里。
“报告!请求入列!”
沈裕回头见是我,愣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打趣:“还以为你看不上我这呢。”
我:“……”
不就是之前晚训没来过你的分队吗,阴阳怪气什么啊!小心眼!
“入列!”
“是!”
“以后晚训小分队的成员就这样固定下来了啊,不允许再随意调换。”沈裕懒洋洋开口。
“为什么啊师哥?”我很不服气。
“马上到最终选拔了,尽快熟悉起来有利于做、针、对、训、练。这是为你们好。”沈裕看着我,一本正经。
“……”我谢谢您嘞!
4 树懒
林悦英归队带训练了。
比起其他早已熟悉起来的队长和副队,我们对林悦英了解得实在不多,但她确实很会,带过两次训练后已经跟大多成员搞好了关系。我和她本来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自然不在这个“大多”里。
我对她的带队印象只有,严苛。
不同于沈裕那样玩笑式的打趣(是的,熟悉后沈裕的讥讽在我这已经不过是小小的打趣而已),林悦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指导方式,而且批评毫不留情面。当然,是我的情面。
“排头快了!不知道后面队伍难跟吗?能不能别只顾着自己?”
“慢了!知不知道自己在队伍里多突兀?用余光标齐!”
“排头把步子压住!李念酒压住!你一乱整个队伍节奏都要乱!”
“……”林悦英最终还是指名道姓批评了我。虽然她不指名道姓大家也知道是在说谁。
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无措而难堪的泪意几乎蔓延到鼻腔。
“我来吧。”沈裕忽然从队伍末端走过来,接替队伍开始指导队列行进,我的心奇异地松了一瞬。
“好,现在听我口令,转弯时,排头原地踏三步后再向前行进。”
“来,左转弯。一二一,很好,这遍很好。立正,坐下。休息十分钟。”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不得不说沈裕带队效率确实很高。所有人终于舒了口气。
赵梦姿凑过来要安慰我,被沈裕一句“原地休息”喝止。我心里郁闷,低着头闷声不吭地挑草坪里的黑色小石子。
“你哭了?”沈裕沉沉的音色从头顶传来。
不问还好,一问满肚子委屈一股脑都要涌上来,我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不理他。
“退堂鼓打得我在另一头都听见了。”沈裕蹲下来,制服衣摆就这样在我视线余光里缓缓下移,最后轻轻耷拉一角在草坪上,他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也好,不然等选拔进去了再退就来不及了,现在后悔倒还来得及。”
“少看不起我了。”我矢口反驳,看他轻笑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故意激将。
我一时失语,最后狠狠剜他一眼,无声做了个“滚”的口型。
沈裕得意地起身,清了清嗓子,“立正!”
休息得正快乐的队伍顿时哀嚎一片。
“啊——队长,不是说好休息十分钟的吗?”
“我反悔了。”他大言不惭。
——
最后一轮选拔考核那个下午是在周日。所有成员精神紧绷,按照口令做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动作,喊口号的声音都在发抖。
考核结果出来后,我和赵梦姿双双尖叫一声然后兴奋地跺脚,过了五分钟才平复下来。
连续两个月的期待和不安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全票通过。
“本来以为至少有一票否定的,结果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躺在床上望天花板,心里还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得了,合着当时被骂哭的不是你是吧?”
“我可没哭,不许造谣!”明明眼泪都没掉出来!
说起这个,是不是应该给沈裕发个感谢短信什么的?选拔后期每晚的晚训,沈裕都在帮忙纠正动作,我能入队,沈裕功不可没。
“哦对了,今天是沈裕生日你知道吗?”赵梦姿突然一脸怪笑地看我一眼。
我捡起一只玩偶砸过去:“你的样子很猥琐!”
我在备忘录斟酌了半天,最后把一段不功不过的文字复制到微信发给了沈裕。
【生日快乐呀沈师哥!祝你一切顺利,越来越优秀!】
沈裕秒回:
【谢谢。】
【还有,新的一岁希望沈师哥忘记我做过的蠢事。】
我说的是军训时跟他“告白”让他下不来台那件事。
希望沈裕就坡下驴,把事情就这样揭过去吧,揭过去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了。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算盘打得震天响。
【你这么一说我还又想起来了。】
……
我听见自己的如意算盘碎了一地,还反被对方将了一军。
不愧是你啊沈裕。我发了个“哈哈我不活啦”的表情包回去。
虽然说是这么说着,但我俩都心知肚明只是在开玩笑。我以为对话就这样结束,谁知道对话框突然又开始跳跃,是沈裕在继续输入。
哈?他要继续说什么……他怎么还没打完字?不会在酝酿什么诡计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一条消息终于弹出来。
【祝你越长越高,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波浪号。我实在想象不出沈裕讲这句话的语气,原地呆了两秒,扣了个问号回去。
随后沈裕又发了张图片过来,是某本书里的一页,页面里关于“幸福”定义的被标注出来。
“幸福是指人之所以为人的真理与自己同在时的心理状态,是一种心理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状态,是……”
我怔了一秒。
这感觉有点微妙,是那种我不觉得我们关系好到了对方能自然地发照片分享日常给我,但对方就是发了,而且在某一瞬间短促地打破了我认定的关系界线,带来某种微妙的心中一动的诧异感。
我反应一会,发了个捂嘴的小黄鸡表情包,然后开始插科打诨。
【!!!我觉得我身高挺高的,沈师哥!】
我先挑了自己最在意的点反驳。可恶,居然公然歧视我的身高!
【是吗?】他回了个“我不相信”的表情。
【是的!!!】我连扣三个感叹号,以示愤怒。当然是开玩笑。
对方回了个呆滞的树懒表情,很蠢,我突然笑出声。
“偷着乐什么呢酒酒,跟谁发消息呢?”赵梦姿突然从床上伸下来一只脑袋。
“没有,沈裕。”
“哈哈哈,他说啥了?”
“说祝我长高,祝我幸福。”
赵梦姿大笑:“沈裕这个呆瓜!”
5 鸵鸟
前文说过,我这人社恐,很讨厌在无谓的关系上浪费时间,只有很少数几个好朋友,沈裕能归进这个范围属实是个意外。
入队后我俩低头不见抬头见,再加上赵梦姿跟他很熟悉,一来二去我们仨就厮混在一起了。
我的手机很少有陌生来电,所以那晚沈裕打来时我差点挂断,接通听见沈裕的声音还把我吓了一跳。
当时我刚洗漱完,正在护肤,水乳拍得啪啪响。
“喂你好?沈师哥?”我手中动作慢下来,狐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打电话了?”
对面沉吟半晌,好像在斟酌怎么开口。赵梦姿在一旁不知道在跟谁火急火燎地打字发消息,闻言一只耳朵凑了过来。
又过了会,沈裕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好像对一个女生动了心,但又不是很确定她的想法。你是女孩子,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等等,这个拿不准的语气,因为暗恋而患得患失,这居然会是沈裕的人设……我在心里发出惊天爆笑,沈裕你也有今天!
“哈?!你说你说。”我八卦的心熊熊燃起。
“我不太确定她喜不喜欢我,但她总是盯着我看,然后……也会跟我打闹。”
“她说过喜欢你了吗?”我心里突然莫名的有点别扭
“好像……算吧。”
“那你还犹豫什么啊!你去追她啊!晚一步后悔了怎么办啊!赶紧去追她啊!”我兴奋过头,比电话里的沈裕还激动。
赵梦姿在一旁眯着眼睛看我。
“我……”
“哎呀别我我我了,你还跟我打什么电话啊!你去跟她打啊!”我着急。
“……好,那我就去跟她打电话了。”
“OK”我果断挂断电话,转头去晃赵梦姿:“我靠,沈裕说他有喜欢的……”
电话突然又响起来,我看了眼号码,不耐烦地接通:“你怎么又打回来了啊,你去跟她……”
我突然僵住。
等等……不是吧……我靠我靠我靠不是吧?
听筒很久没再动静,终于,沈裕试探地“喂”了一声。
“喂?是不是……有点尴尬?”沈裕犹豫。
“嗯……”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是我漏掉了什么环节吗?怎么我一回头情况就急转直下,八卦临头了啊?我疯狂回想,今晚之前,他究竟在哪里表现出过喜欢我,而我究竟哪里有可能吸引了他?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挣扎了一下:
“沈裕……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对吧?”
对面沉默片刻。
“……没有。”
我方宣布阵亡。
我绝望地挂断电话,呆滞地看向赵梦姿,心乱得像发疯的兔子。
赵梦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哎哟吃瓜吃自己头上了吧?其实你也别感到有负担,不用怕他,你别看沈裕整天一副在座都是垃圾的死样子,其实不过是个女孩子手都不敢牵的纯情男大学生而已。”
……纯不纯情我不知道,纯会玩心态倒是真的。
不对,有点奇怪。赵梦姿话里的熟稔完全不像刚认识沈裕不到半年的样子,我狐疑地看向她:
“阿姿,你跟沈裕很熟吗?”
“那当然熟啊!沈裕是我表哥啊。”
“……?”
“哎我跟你说,”赵梦姿揽过我的肩膀,俨然一副把我当自家人的神情:“他什么糗样我都见过,小时候他用癞蛤蟆把喜欢他的小女孩吓哭,挂个大鼻涕被我小姨满街追着打……”
嗯……很有画面感。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赵梦姿叽叽喳喳说起沈裕小时候的种种,心情却在杂乱里抽出一丝奇异的宁静来,隐秘的喜悦和紧张突然包裹住我。
我觉得告白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以前再自然无比的行为,告白之后再审视也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我以前从没想过沈裕对我能有别的心思,虽然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点特别,但在我看来他对赵梦姿也很特别,甚至他俩相处更熟稔更放得开,所以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谁知道他俩居然是兄妹啊!
我躺在床上,心头萦绕起复杂的情绪,有点茫然,有点难以置信,加上……一点甜滋滋。
我时常会觉得上帝真的存在并在暗中书写巧合,比如面包掉在地上永远是带果酱的那面着地,比如当我拥有了一个特别的小东西,几天后就发现身边几乎人手一个,比如我下楼梯时正心不在焉地想沈裕的名字,下一秒我就撞上了刚好上楼来的他。
这很玄学。
沈裕好像也在走神,被我撞到后哎哟一声。
我忽地想起那晚那通电话来,尴尬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乱掉节奏的心跳鼓噪着我的耳膜。在这种紧张状态下,我不知怎么反而冷得下脸装淡定,于是我既没看他,也忘了道歉,绕开他径自下楼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才想起来,沈裕快退队了。
新队员到来,老队员就要自动退出队伍,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再回头看的时候,沈裕却早没影了。
我又想起那通可恶的电话。沈裕既没明确说喜欢我,也没提要求要我和他在一起,更没过后追问我的想法,甚至连消息都不发一条,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在恶作剧还是认真的。
不上不下的,真让人难受。
周三早上七点,按照往年惯例,新一届国旗护卫队成员去学校旗台,观摩老队员退队前的最后一次升旗仪式。
已经是初冬了,瑟瑟冷风在楼宇之间鼓吹过来,吹得人直打寒噤。升旗步道上整齐站立着即将退队的老队员,每个人都肃容静静地等待着。我看到沈裕站在队伍正前方,是升旗手的位置。
七点十三分,队长整队,号手高喊“升旗仪式开始”。
踏、踏、踏,队伍整齐而缓慢行进着,每一步都踏得坚决、肃穆。
沈裕手里握着国旗,踏步、立正、收旗、肃立、扬起,每一个动作都庄严且有力,身姿挺拔,扬起红旗时,眼神坚定而眷恋。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沈裕很帅。不是皮囊的那种帅,而是整个人由内而外焕发出的挺拔、昂扬的气质。
旗杆的滚轮咕噜噜静谧地响着,红旗缓缓升起,片刻后到达顶端,跟旗杆顶碰撞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我的心也跟着一撞。
就这样结束了吗?从今天起,我和沈裕唯一的交集点就没有了吗?我静静地看着肃立的沈裕,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难过。
6 鸵鸟
当天下午,队里为即将退队的老队员们举行了退队仪式。老队员们挨个告别,之后是队员间自由合影留念。
赵梦姿拉着我挨个和他们合影,跟付柔师姐拍得尤其多,我们仨抱一起哼唧了好一会,然后我就静静坐到一旁观察沈裕那边的动静。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拉着赵梦姿过去了。最后一次机会了,起码不要留什么遗憾。我心想。
“沈师哥,能跟你合张照吗?”
沈裕深深地看我一眼,说好。
我到他身旁和他并立,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好,偏偏沈裕也失去了训练时毒舌的神气劲儿,伸手比耶的模样比我还呆。
赵梦姿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了,一边骂我们笨一边疯狂按快门:最终呈现出来的照片是我们俩微微笑着靠在一起,立正站好。
被赵梦姿嘲笑了一路。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总觉得这个画面是有声音的,往后我每次看见它,仿佛就能听到我的肩膀靠到他手臂时,鼓噪的心跳。
“哎说真的啊,酒酒,你们俩就这么散了?你甘心吗?”
我忽地回神。
“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我也不知道,我脑子还乱着呢。”
“乱什么呀,这不很简单一件事吗?喜欢,或者不喜欢二选一。酒酒啊,我可不信你一点都没动心哦。”
我脑子像打了结。
动心又怎么样呢,沈裕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情难自禁,我现在都还搞不懂。他只会一次次出现在我视线里搅乱我的思路,然后又淡淡地离开,像时不时晃动鱼钩的钓客。
“哎呀行了,不管怎么样,今晚队里新老队员聚餐,我们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起码体面地告个别嘛!”赵梦姿拉着我回宿舍挑衣服。
自助餐厅。
我看着一众美食兴致缺缺,我心里盛着事没胃口吃东西,挑到最后也只拿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软糖吃着玩。
餐厅另一端,有几个新队员在给老队员敬酒,沈裕没参与,坐着安安静静地扒盘子里的面。
我瞥了一眼,突然也觉得有些饿,起身又去想挑点东西吃,还没找到面在哪,又被一堆五颜六色的软糖吸引住,我百无聊赖地挑着,没留神身旁过来的人。
“吃这个能吃饱吗?”沈裕忽然开腔,我手一抖,夹子当啷掉到地上。
沈裕先弯腰帮我捡了起来,我胡乱说了句谢,脑子打结的空档,把手里盛满糖果的餐盘往他眼前送了送。
他轻轻笑了声,伸手拿了几个放进嘴里,煞有介事地咀嚼着。
我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没想到他真的会接。原地犹豫了片刻,心思在杂乱里找到一丝清明,我鼓了鼓气,最终还是下了莫大决心似的抬头道:“沈师哥,我们聊聊吧。”
说到底我是个容易不耐烦的急性子,做不到沈裕这样戳破窗户纸后还能淡定如往常一样相处,这件事一天不说清楚我就一天没法用平常心面对他,尤其是想到今晚过后我们轻易不会再有交集,心里更急切地想给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下个定义。
我跟沈裕找了片沙滩坐着,夜晚湿漉漉的海风从岸边吹过,拂在我心尖上。
是沈裕先开的口,问我:“冷吗?”
他垂眸看着我身上墨绿色的薄毛线裙,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我好像被海风吹醉了,凭空生出一身胆子,我猛地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滚烫的温度跟我冰凉的手形成巨大反差。
“沈裕”,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名字,气恼:“别钓了。”
我脑子里回想着赵梦姿那句话:喜欢,或者不喜欢,很简单一件事。
“我们都坦诚一点。你的态度总让我搞不懂。”
我的心跟着一浪一浪的海水浮沉,模糊地听着不远处吃饱喝足的队友们撒欢唱歌。
沈裕愣了一秒,说好,然后五指缓慢地扣住我的手,他盯着我的眼睛:“其实我现在很紧张。”
他缓了缓,继续说:“酒酒,其实我原本没想打那通电话,但赵梦姿告诉我机会不是等来的,再那样下去我们只能做一辈子朋友。我一天天看你浑然不觉地跟我相处,看得到却触不到的感觉……真的很煎熬。
所以我急匆匆打了那通电话,莽撞又模糊地表明心意。我当时完全忘记顾及你的感受,挂掉后才想到,这样岂不是让你平白受困扰。”
“所以我先说句抱歉。我在感情方面还是太笨了,在队里拿捏惯了训人的口吻,很多话说出来也总是词不达意。但我真的喜欢你,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索求你同样的喜欢,仅仅是告诉你……”
褪下一身凌厉和故作轻佻,沈裕显得有些笨拙,温热的手掌不安地握住我的手,我抬眸问他:“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呢?”
“我拿不准,你……”
“我喜欢你,沈裕。”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妙语连珠是猎物,支支吾吾是喜欢。我想,大概每个人面对爱情时都是莽撞的傻子,暧昧时瞻前顾后步步试探,谁都想拿捏没有深陷进去的清冷样子,可再故作淡定到了最后一刻也是冲动的。
恰如此刻,海风拂着沈裕细碎的发梢,来自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温暖着我,他愣怔在原地,而我的心在狂跳。
7 孔雀(沈裕视角自述)
我觉得爱情真是一个玄妙的东西。
遇见酒酒前,我对这东西很不屑一顾。
多巴胺和荷尔蒙作用下的感性狂欢,很容易让人失控。但爱情是能重塑人的看法的,不经意就把过去推翻。
我觉得酒酒很像动物,各种动物,随时变换形态。
第一次见她,她灰溜溜从队列里出来,一头相当个性的墨绿头发,圆圆的脸,眼睛大大的,神色茫茫然,一副误打误撞的架势,像只打翻了染色剂的兔子。
又是个来凑热闹的小姑娘。我有些恼火这些人不把任务当回事,不由得冷了脸,训人自然也没留情。
“报告!师哥你有女朋友吗!?”
未完的训话被一句横冲直撞的质问突然打断。不是不恼怒的,只是那一瞬间,我却像被“师哥”两个字猛地撞昏了头。酒酒可能不知道,她喊“师哥”这个称呼的时候,总有种很特别的、让人耳朵一麻的魔力,轻快得像在唱歌。
愣了一秒后我回神,心里有些好笑:哦,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酒酒比我想象的坚韧得多,后期训练又重又枯燥,但她到最后居然还真留了下来。我忽然觉得或许她会喜欢国旗护卫队,于是在汇演那天邀请了她。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别的私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酒酒经常盯着我看,像只呆呆的鸭子,情感上也钝,像慢悠悠的树懒,低落的样子又像只垂头丧气的鹌鹑。
林悦英轻几次点她名字批评,我在后面看她一再泄气,难免恻隐,又怕她落了面子心生退意,于是亲自带过队伍。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我面上开着轻松玩笑,心却忍不住揪紧,如果她就此放弃,我可能……会手足无措。还好,她没有,她否认时,眼里又泛起耀眼的光。
回教学楼路上,赵梦姿一脸揶揄地跟在我身旁,成心嘲弄我:“你这样是追不到人的。”
我下意识就要否认,可不知怎么开口时却成了:“怎么说?”
赵梦姿更加得意,这个自小被我捉弄过无数次的表妹,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挖苦我,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你看你,整天跟个孔雀一样,也不知道傲娇个什么劲儿,凶得要命,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追到明年,酒酒都不见得知道你喜欢她。”
酒酒发来祝我生日快乐的消息时,我满脑子都是赵梦姿说的这些话,于是我试探着开了个玩笑,不太熟练地短暂地越过界线,把生日祝福返给她。
她却跟我打哈哈,弄得我进退不能。
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是有意思的,不然为什么一见面就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为什么常常盯着我发呆?她或许就是在装糊涂。
后来我才知道,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是在讽刺我;盯着我发呆只是她的坏习惯,这件事直到有天我看到她也会盯着别的男生看才恍然大悟,一时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赵梦姿那晚跟我聊天,嘲笑了好久。最后她煞有介事地劝我告白,她说机会不是等来的,以酒酒的个性,等她察觉是不可能的。不及时告白就要做一辈子看得见摸不着的铁哥们。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赵梦姿这家伙蛊惑,我直冲冲打了电话。我心里憋着一团莫名其妙的火气,却在对方接通后忽地偃旗息鼓。
刚才脑子里快要爆炸的告白绕到嘴边突然变成哑炮。
“我……好像对一个女生动了心,但又不是很确定她的想法。你是女生,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我不知所谓跟酒酒周旋着,终于从她的话里彻底明白了她没对我动过心。我终于知道,她从没装过糊涂,她是真的呆。
她一个劲儿地催我挂掉电话,让我去跟喜欢的人打,跟她告白。
我突然一股无名火起,好啊,那就给喜欢的人打。
“你怎么又打回来了啊,你去跟……”她着急地数落我,又突然顿住。
说实话,她哑声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一瞬间报复般的快感,但很快就被失落占据。
我们好像彻底不能做朋友了。
酒酒果然开始躲我,像鸵鸟把头埋进地里。
我闷闷地想,如果她觉得这样相互沉默是最好的相处方式,那我自然不会不识趣地继续搭讪打扰。
退队仪式上,我远远观察着她跟各个副队合照,笑得好开心,轮到我时却垮下脸。我很紧张,大脑空白地比了个耶的手势,却看她连动作也不肯摆,只好悻悻放下。
最后我们拿到了一堆再普通不过的合照,照片上的我们生疏地笑着,丝毫没有熟稔的感觉。我以为她讨厌透了我。
就这样怀着一颗忐忑又颓败的心,我去了退队前最后一顿聚餐。去之前想着我不能去搭话了,不能让她困扰。但看到她端着餐盘出去,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吃这个能吃饱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清晰地听见自己没出息的打脸声。
她把手里的软糖递给我,然后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我,我本来以为她要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要联系之类的话,脑子里还在疯狂想找补的方法。比如那晚就是在真心话大冒险,之类。
但是她说:“沈师哥,我们聊聊吧。”
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很漂亮,但是看着很冷,我把外套脱给她,却忽然被她握住手。
那一刻仿佛有星星向我眨了眨眼,我忽然福至心灵地想通了:大概、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解没说开。
酒酒怨念深重地看着我说:“沈裕,你别钓了。”
太冤枉了。明明在我打那通电话前,是你一直在钓我,结果临了我动心了,却发现你只是天然呆。
我紧张得要命,说了一大串剖明我的心思,最后告诉她我喜欢她。
但是我说那些并不是要索求,我不希望自己对她的喜欢会让她觉得困扰,如果……
“我喜欢你。”
军训时我被误会表白帅教官,谁料他竟当了真还要我当他女友?
轻快婉转的告白骤然打乱了我的思绪,夜风中她灿烂的双眸热烈地望着我,我恍然失笑,一股强烈的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侵蚀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试探地向她靠近,又在一个距她极近的距离停住,炽热的鼻息相互纠缠着,我询问地看向她的眼睛。
她却笑了笑,飞速地在我唇边落下一个吻。
我愣了下,迅速捉住她要逃跑的手臂,一个旋身揽她入怀,再次吻向她草莓软糖味的嘴巴。
远处不知道谁先起哄叫了一声,一群人大笑着鼓掌,音响里在放: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
不远处漫天烟花忽地炸响,我心里的烟花也悄然绽放。
(原标题:《动物形态变换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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