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立纲
那年,他10岁,读小学四年级,妈妈从市里下放到一个偏远的乡镇。
他随妈妈去了那个镇。镇很小,举目荒凉,有一所很破败简陋的小学。
入校安排座位时,老师把他安排跟一个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却长着一张外国洋娃娃脸的混血儿女生同桌。
那女生一人坐一桌,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临时来校插班,就那有位。他跟她坐在了一桌。
没几天,他发现,不知为什么,班上的同学都不待见她,不跟她来往,不与她说话,一些调皮的男同学还背后叫她“小杂种”……
她呢,像只受过伤的小猫,一进教室就蜷缩在自己的位子上。整天一言不发,郁郁寡欢,上学放学都独来独往。一双美丽的大眼总是盛满惶恐。
他把这事儿讲给了妈妈听。听后,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同学们少不更事,长大后就好了。你对他好就是。
他记着了妈妈的话。
他主动地接近她。学习上,她有什么困难,他总是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他从大城市来,见多识广,一有空,就眉飞色舞地给她讲大城市里那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儿。逗她开心,让她高兴。慢慢地,他发现她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了,脸上也有了难得的笑容。
还许是他的善意,他的微笑,他的快乐,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一天,她悄悄地小声地给他讲起了她的事儿。她说,她不知道她怎么会长得跟大家不一样,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干什么的,也从未见过他们。记事起,她就和年迈孤苦的奶奶一块生活。
一个苦命的小妹妹!
那以后,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爱的无形传递,她心里明了,她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童心似雪。纯真的友谊,在那个僻远荒凉的小镇,在那个没多少色彩的日子里,把两颗少年的心紧紧地纽结在了一起。
和她只同了一学期的学,妈妈又被下到一个比这更僻远更荒凉更小的乡镇。
走的那天,他去辞别。
听了,她一句话也没说,死死地地咬着小小的红润润的嘴唇,蔚蓝色的双眸,涌出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少年的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时光荏苒,几十年过去。
眼下的他成了一名当红作家,在一个知名的文学平台开通了一个写作通道,频频地在上面发文。
一天,平台面向全球华人举办《讲一个你终生难忘的童年故事》的征文大赛。
参赛者风起云涌。不为别的,只为那两个字:童年一一人生最绚丽最富梦幻的年华。
他想起了童年时代那个如芭比娃娃一样可爱的同桌的妹妹;想起与她在一起的快乐而苦涩的点点滴滴……
文思泉涌。他伏案疾书,一气呵成《美丽的芭比娃娃,你在哪里?》。
藉一泻千里之文,他在心底呼唤童年的朋友,呼唤那段难以忘怀的童年的友情。
文章付诸平台,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阅读量一路飙升,留言如潮。
如潮的留言里,一条留言赫然跳里他的眼底:我是芭比娃娃!我是黎丽!我是你在***镇镇小四年级时的同桌。请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几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
他惊呆了:浩瀚网络,茫茫无际,一声呼唤,竟有了回应!
不容多想,他立马给对方发去了他的手机号。
秒回,她给他打来电话。
电话通了很久很久。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缓缓地轻轻地向他诉说,自他去后,从少年到白头的人生。也讲述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与母亲……
他听见了古琴弹奏的苍然凄婉,听见了金石相撞的铿锵,听见了《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故乡到异乡,漫漫长路,仰天长歌的不屈与坚毅。
千回百转。一曲终了,他已泪目。
那夜,他久久不能入眠。
翌晨,他给她发去一行文字:今日,我飞抵你的那个城市。
她复:机场,我捧一束洁白的康乃馨迎接你!
数天后,在这个平台,他发表了他的又一篇记实小说:《黎丽的中国爸爸和法国妈妈》一一讲述着那一代人传奇而浪漫的跨国情缘和投身于那场悲壮惨烈、震憾世界的诺曼底战役的英雄气摡!
一个不能不讲的故事一一那里有她的爸爸,一个服务于盟军中的中国军人;那里有她的妈妈,一个盟军战地医院的美丽的护士……
返程那天,机场上,她紧紧地拥抱着他,一任老泪,在苍颜上纵横奔流。
链接:诺曼底战役,世界战争史上最伟大的一次渡海登陆作战。近三百万盟军将士,金戈铁马,以血肉之躯,雷霆万钧之力,排山倒海之势,强渡海浪掀天的英吉利海峡,挺进法国诺曼底。此一战,改变了二战的走向。
2022一9一8日于重庆九龙坡区顺通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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