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你在呼唤什么
文/罗寒香
妈妈,我回来了。
踏着城市夜空的节奏,我回来了。
时间已是晚上八点,闪烁的霓虹灯把整个城市点缀得如同白昼。眼前,是川流不息的汽车和人群;耳边,是旖旎的夜曲和膨胀的流行乐——这繁华文明的一切距我是那么遥远,茫然地走在人海中,我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只能任着思绪把我带到远远的、远远的杨树村……
到了杨树村,我才知道什么叫贫困。全村二十几个孩子挤在一间用石头和稀泥勉强糊成的教室里,却又分成四个年级。白天,我一个人上全部的课;晚上,我就以桌为床。乡亲们的生活都很苦,有的甚至菜里难觅油星,却总是抢着请我吃饭,用他们的话说:“老师啊,孩子就交给你了,咱庄稼人只图识几个字,出门不受人欺侮。”而我的学生,这些山里的孩子们,总是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光看着我备课,看着我写字,尤其当他们知道我这个高二的小老师只能任教两个月的消息后,我的口袋里就常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鸡蛋,头发间常会长出一朵朵小花……
妈妈,走在繁华的都市街头,我竟失控地笑了,我相信,爱的本质,亦如生命的单纯;我也相信,美丽的故事中,只有歌唱的灵魂。为了黎明,我们走过长夜;为了爱,我们接受了人生……
在这些孩子中,我最欣赏的是一个叫小柱子的小男孩。他特别爱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家里没钱买煤油,他就天天在我的灯下熬到深夜,然后再翻过山回家。他曾经对我说:“老师,我要读很多的书,将来要在村里盖很高的楼,修很宽的路。”可是,后来……
我突然感到心情特别沉重,走到小桥上,便拣了个亭子,里面有两位老人在下棋,白须飘飘,很是健朗。石凳上有一张旧报纸,依稀可以辨认出川端康成自杀的消息。唉,生命……
“老师,不好了!小柱子砍柴时摔下了山崖!”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踉跄地奔向小柱子家,望着门板上那个浑身血污的小男孩——那是小柱子啊,他已经去了!他的娘哭着对我说:“老师,他生前最喜欢你,就请你给他洗个澡,让他干净地去吧!”于是,我抱起了小柱子。当我的手抚过他那虬结的浓眉,抚过他永远不会再睁开的双眼时,我哭倒在他的身上……在一间黑屋子里,我握着他的手陪他度过了最后一晚。明天,一抔黄土,尽掩风流。这个大山的儿子,又终于重新回到大山的怀抱,连同他的梦……
“小妹妹,你哭什么?”旁边下棋的老人拍拍我的肩膀,我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摸摸,果然脸颊又湿了大半。“快回去吧,这么晚了,父母会着急的。”老人慈爱的眼光令我心头一暖, 是的,我要回去了,为了爱,为了责任,我要好好珍惜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应该属于爱你的人。远远地,我望见了自家的阳台,从此我又可以和同学们踏青,打网球,陪妈妈逛超市,帮爸爸刮胡子了,杨树村的故事快结束了……
收拾了一下受伤的心情,我最后一次走进教室,两个月过去了,明天,我就要走了,推开门,却发现全村六十几口人全在。我像明白了什么,却只是哽咽地说道:“上课!”年迈的老村长喊“起立”后,六十多颗头在我面前低下了。“不,乡亲们,我愧对这个礼,小柱子他……”我哭了。大家也哭了,村长杨二伯站起来道:“乡亲们,别哭了,咱杨树村苦也受够了,还要孬样地活下去吗?不能!咱们也要请几位老师来培养出我们杨树村的大学生、博士生,现在我宣布上课,起立!”于是,六十多个人又挺直着腰板站起来……
走在小桥上,夏夜的凉风使我精神一爽,扶着栏杆,看着脚下潺潺的河水,我真想抓住点什么,为了小柱子,为了正欲腾飞的杨树村!
妈妈,我回来了!
回过头,再望一望天的那边:再见了,我的小柱子;再见了,我善良的乡亲;再见了,我的杨树村。数年之后,我会回来的!不为别的,只为了你们曾那么深情地唤过我:“老师!”
【名师导写点评】
作者采用蒙太奇的手法,打破时空的限制,写出了自己到农村参加社会实践的真切感受。本文情感细腻,措辞缱绻,读来令人伤感。文章结尾“云开雾散”——杨树村的村民们决心化悲痛为力量,要请老师来培养出大学生、博士生的想法,让我们看到了杨树村的希望。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离开时的庄严承诺“数年之后,我会回来的”,体现出一位有志青年的伟大宏愿,使文章立意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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